端平元年(1234)二月,上元佳节虽已过去,临安城内却依然沉浸在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与狂喜之中。这种欢愉氛围蔓延至城中的每一个角落,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市井百姓,都深深感受到这段时间乃是南宋百年历史上最为扬眉吐气、最值得骄傲铭记的辉煌时刻。
就在上个月,南宋与蒙古联合对金国发动的灭亡战役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。女真人在东亚的最后据点——蔡州城,最终被蒙宋联军攻破。两位金朝皇帝相继战败身亡,金国至此彻底覆灭,成为历史的尘埃。
虽然回顾整个金国灭亡的过程,南宋的作用并非绝对主导,更多时间里,它不过是蒙金战争的旁观者和局外人。但这并未影响南宋以胜利者的姿态享受敌国灭亡的喜悦。尤其是在关键性的蔡州之战中,南宋军队不仅参与其中,更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,成为胜利的重要保障。
宋军主帅孟珙率军凯旋,不仅缴获了大量金朝的典籍账册,更带回了最重要的战利品——大金天子、金哀宗完颜守绪的遗骸。宋理宗得知消息后喜出望外,特将金哀宗遗骨奉安于临安太庙,以此慰藉靖康之难中被掳的徽、钦二帝在天之灵。为此,南宋朝廷举办了一系列盛大的庆典仪式,百年积怨和屈辱似乎一朝得以释怀。
展开剩余83%然而,在这片庆祝的欢腾之中,一条更加大胆、激进、甚至充满风险的念头,在临安城内悄然萌发。
如果说两宋王朝有着挥之不去的宿愿,北宋最执着的理想便是收复燕云十六州,而南宋则最渴望光复故都汴京。北宋追求燕云,既出于维护自身安全的战略需要,也基于作为中原王朝的神圣使命感。而南宋期盼重返汴京,不仅是为了洗刷前耻,更深层次地承载了中国人对故土的深厚眷恋和落叶归根的精神渴望。
虽然两者背后的动机和情感有所不同,但在宋朝数百年的历史长河中,所有人的努力方向和坚定执着从未改变。然而,追梦的代价极其惨烈。北宋为收复燕云苦战数十年,经历数次北伐虽战果显著却始终未能彻底收复,甚至曾与金国联手灭辽,最终走向亡国之路。南宋则更为孱弱,自建炎南渡以来,重回故都汴京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。
靖康二年(1127),南宋政府曾短暂从伪楚张邦昌手中接收开封,但因金人南下,高宗仓皇南逃,都城再次陷落。绍兴九年(1139),宋金议和,金国曾许诺归还东京,但政权更迭后,完颜宗弼破约发动南侵,光复汴梁成了无疾而终的空谈。绍兴十年(1140),岳飞第四次北伐大捷,却因赵构求和,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,失去千载难逢的收复良机。
到了端平元年,南宋刚刚取得抗金重要胜利,关于北取三京、收复中原的呼声又在朝堂上激荡。蔡州之战不久后,官员赵范、赵葵兄弟提出“据关守河”的战略主张,即以潼关为西线屏障,依托黄河防线对峙蒙古。而要实现此战略,前提是必须先收复三京——东京(汴梁)、西京(洛阳)和南京(应天府,商丘)。
倡议者们以1211年金国在野狐岭大败为例,当时金军失去主力四十万,但凭借“据关守河”战略成功抵抗蒙古,延续了金国二十余年命运。南宋若能效仿此策,北进收复三京,建立关河防线,既能收复梦寐以求的故都,也能将防线推至黄河潼关,为国家生存发展提供稳固屏障和更大战略纵深。
这一主张与当时刚刚亲政的宋理宗心愿不谋而合。理宗年轻有为,自登基以来长期被权臣史弥远牵制,端平元年亲政后,正值年富力强,三十而立,理应有宏图霸业的抱负。对于他来说,单纯的复仇不能满足其雄心——金国覆灭四个月内,理宗便三度派员祭扫北宋皇陵,昭示其收复故都的迫切心情。
更重要的是,蒙宋之间尚未明确中原归属,蔡州之战后大片土地变为无人区,这也为南宋北伐创造了良机。
然而,反对的声音同样强烈。京湖制置使史嵩之、参知政事乔行简、枢密院副都承吴渊、淮西总领吴潜等多位朝臣认为,战火摧毁严重的中原已无力供给大军粮草,且南宋缺少足够骑兵,难以防御漫长的黄河防线。此外,贸然北伐恐激怒蒙古,成为其南下借口。
双方各执一词,既有合理理由,也无彻底说服对方的方案,最终决策权落在宋理宗手中。1234年四月,理宗在朝堂上忍受争议,尚未完成充分准备的情况下,发布“端平入洛”檄文,决定发动攻取三京的生死大战,由此拉开帷幕。
但“端平入洛”自始便困难重重。地理位置上,京湖战区距离三京最近,后勤最为便利,统帅人选理应是京湖制置使史嵩之。可正因其坚决反对,史嵩之不仅公然抗命,拒绝筹粮,还以饥荒为由阻挠出兵。四川战区制置使赵彦讷也效仿其态度,拒绝配合。
如此,南宋三大战区中,川陕与京湖均采取抵制,北伐重担只能压在两淮战区肩上。
五月,宋廷任命赵葵为主帅,率军收复三京,其兄赵范任两淮制置使,统领兵马屯驻光州与黄州之间作后援。六月十二日,知庐州、关陕制置使全子才率一万人作为先头部队出发,向寿州、蒙城、亳州挺进。
不久后,赵葵亲率五万主力淮东军向泗州、宿州进军,双方约定在汴京会师。时值盛夏,粮草匮乏,蒙古主力早退至黄河北部避暑,仅有少量收编金军驻守河南,使得宋军初期行动相对顺利。
六月十八日,全子才率部渡淮河进入原金统治区,眼前却尽是战争摧残后的惨淡景象:草木茂盛却掩埋白骨,虻蝇肆虐,几乎无人踪影。途径蒙城、亳州,破败残墙断壁遍布,偶遇百姓亦是形容憔悴、目光呆滞。
此时,蒙古为阻止宋军推进,掘开开封北、黄河南岸寸金堤,黄河改道,下游地区成片泽国。
尽管环境恶劣,两淮军士气坚定,在泥泞中跋涉二十余日,于七月初二抵达汴京城郊。
宋军与金旧将汴京都尉李伯渊、李琦等取得联系,李伯渊等人发动兵变,夜烧封丘门,刺杀投降蒙古的守将崔立后开城,宋军几乎未费一兵一卒便进城。
自高宗南渡以来,故都汴梁首次重归南宋怀抱。全子才部以梦幻般的轻松开局,完成了岳飞、韩世忠等前辈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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